一意孤行

  古道热肠啊,真是的我,好一把年纪了还是学不会收敛。碰到喜好相近的人,便恨不得立马掏心掏肺出来给人家看,那猴急样儿每每回想便是羞恼交加捶胸顿足,暗想下次再也不这样了。奈何江山本性,听刘星也是因为这么犯傻。

  在潇湘驿站,随口跟人说我拿最喜欢的〈虚怀若谷〉试碟,结果tt反应甚为热烈,口气平淡却有说不出的欣慰。心下一喜,便巴巴贴上前小心翼翼地问――喜欢刘星啊?然后提着一口气等候回音。这巴巴简直是一定的,同好嘛;这小心又是不得不翼翼的,人家怎么说都是mm,我这么主动开腔难免有混乱勾搭之嫌,唉;后面这气亦是多心地提着,万一热脸冷屁股又怎的是好?所幸那边温度甚高,回复很快――当然了,刘星那么多好东西。于是乎,从刘星到奇异果再到雨果,这一天的长谈用南唐词牌名来说——相见欢。革命同志呀,今天且再握一握手。

  一直以为自己总喜欢标榜与众不同,喜欢的都是另类,耳朵绝对不为娱乐大众而存在:交响听贝七马六,凡婀铃喜海非兹舒尔曼,笛子就听张中行,还有大佑达明,恩雅韦伯,其实说来哪一路数都是人山人海拥挤的乐园。听刘星亦是免不了这个俗,那欢喜是从娱者众的《一意孤行》开始。

  且不说《虚怀若谷》,《闲云野鹤》就是《一意孤行》中我的心最好。

  云非闲,不得卷舒的自由;鹤不野,则聊无盎然的生趣。这闲和野,必是空旷处方生得出。然俗尘渺渺天意茫茫,空旷处几何?正所以,刘星才说,人生所能给你的,只是将幻想注入生命,听不见远山的吼叫,那便看看眼前的闲情逸致处处生。

  全曲就织体而言,低音处低沉深重,雨果的效果是勿庸置疑的,站在音箱前,那裤脚风阵阵鱼阳鼙鼓动地而来;上面的吉他月琴中阮,轻巧腾挪如忽动的气息,冷恻阴灰的凄美。如那唱片的封套,背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,枯藤老树,断肠人孑孓天涯。意蕴倒是有几分似吴冠中,几笔铁戢银勾,稀疏的色彩和刻意的飞白对比得回味深长,好不叫人发一晌的呆。

  只听过这曲子的原版就是midi版本的,听说还有《闲云野鹤》的弦乐版本,和佛罗内斯交响乐团合作的,指挥是麦加乐,制作还是雨果的易老板。对比起来,midi版规整,弦乐版人性化,在电台里听到绍介后真恨不得马上就弄些个钱逛些个店买上一张cd回来。现在还惦记着啥时候能有一个民乐的版本,如果能是中国广播民乐团的版本,那便是人间极品了。

  另一张《树》则是现代水彩的风格,薄涂轻施,灵动异常。《树I》、《树II》、《树III》很是钟爱。《I》里头有女声,好似是张杏月,《远去的村庄》中亦是此姝的啼声,气息通畅,面罩的感觉甚好,和刘星的中阮相交合,浑然是天地人合一的博大境界;《II》竹笛和中阮的合作,则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葱茏春意;《III》中间那段中阮,估摸者可能是刘星即兴的东西,随意中间沧桑暗生,织体的层次丰富而独特。

  听得中耳了,不免想知道这只下蛋的母鸡(钱中书语)有如何的丰采。一打听才知饶是刘星现在的风声水起,如何风骚独领华人NEW AGE MUSIC,想当年在上海音乐学院读书的时候却吃了不少苦头。作得一曲《沙漠之夜》技惊四座,由民乐系转入作曲系,可怜的是,学起作曲来他居然当掉了好几门必修课,而且是要紧的《和声》、《复调》和《曲式》,于是乎英雄气短简直是一定的,不得不灰溜溜回到民乐系。当即以为这个和偶当年大叹“英雄潦倒英雄气短英雄无奈”时的际遇很亲切,于是更为欣赏他。所以嘛,我总觉得上帝大多数时候很公平,给你一些,必定克扣掉另一些。幸甚至哉的是,千里马终遇伯乐,天上掉下个雨果那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易老板,于是,有了那么让人欢喜的《无所事事》、《无字天碟》、《树》、《湖》、《一意孤行》,还有《远去的村庄》。我对易有伍也有同样的欢喜,那是从他和雨果给我带来的那些最纯最真的中国民乐,这个我以后还要说的。

  此处的”欢喜”,是附庸风雅地摹自丰生的《缘缘堂随笔》。丰生是少用”喜欢”的,用”欢喜”。先欢后喜,将感官的愉悦放在态度之前,角度较先喜后欢更可心体贴一些吧?我听刘星亦是同理,听觉上的赏心乐事成就了迷恋的一段缘。